要说革命年代的战友情谊,彭德怀和黄克诚这对搭档,绝对称得上是典范中的典范。黄克诚在自述里有句话,读起来特别扎心,他说,听说彭德怀临终前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,我也曾几度梦见他。
这话看着平淡,可那种历经数十年风雨、跨越生死考验的情感,却让人瞬间破防。
要知道,黄克诚写这话时已是八十多岁高龄,彭德怀去世也有好些年了,一句梦见他,胜过千言万语。
001
咱们先聊聊这俩人的出身。
彭德怀和黄克诚都是苦出身,但苦的方式还不太一样。彭德怀小时候穷到什么程度?
1898年出生在湖南湘潭的一个贫农家庭,6岁母亲就去世了,8岁那年湖南闹饥荒,大冬天他穿着破草鞋、光着脚丫子去讨饭,脚冻得像胡萝卜一样。
您想想那场面,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。他就上过两年私塾,认识不到一千个字,后来在旧军队混了整整12年,从二等兵一路干到营长,典型的大老粗出身。
黄克诚呢,1902年生于湖南永兴县,家里也穷得叮当响。9岁才开始上学,比一般孩子晚了好几年。他父亲东拼西凑,四处借钱供他念书,一度连学费都交不起。最后考上了湖南衡阳第三师范学校,这学校免学费还管饭,算是给家里减轻了负担。
黄克诚在学校里如饥似渴地学习,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,古文功底扎实得很,写起文章来一套一套的,妥妥的知识分子范儿。
按理说,一个是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的行伍出身,一个是饱读诗书、满腹经纶的文人,这俩人应该玩不到一块去。可偏偏就是这样两个背景差异巨大的人,成了一辈子的知己。
性格上,他们有共同点,说话都直来直去,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。在那个年代,敢说真话是要冒掉脑袋风险的。
但细看又有区别,彭德怀是那种认准了就干到底的狠人,雷厉风行不留余地,跟敌人打仗从来不手软。
黄克诚则更讲究策略,敢提反对意见但也会深入思考问题的方方面面,表面刚硬内心柔软,有点老派知识分子的风骨。用当时战友们的话说,彭老总是一把快刀,黄克诚是一杆秤。
002
两人能成为战友,说起来还挺偶然的。1928年,黄克诚26岁那年参加了朱德、陈毅领导的湘南起义,跟着部队上了井冈山,被任命为红4军12师35团团长,手下管着一千多号人。当时井冈山上已经有好几万红军了,大家挤在这片不到五百平方公里的山区里,粮食根本不够吃。后来上级决定让各县武装回湘南打游击,分散压力。
结果返回路上,他的副司令员害怕国民党追击,半夜带着大部分部队跑路了,只留下黄克诚和几十个人。黄克诚没办法,只好在老家永兴县躲了三个多月,然后辗转去上海找组织。
1929年秋天,组织本来安排他去广西参加百色起义,跟着张云逸和邓小平同志干。黄克诚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动身了,结果临出发前又接到通知改主意了,让他去鄂南工作。
就这么阴差阳错,彭德怀率领的红5军正好从井冈山转战到鄂东南地区,黄克诚就这样在鄂城见到了时任红5军军长的彭德怀。
这一见面,俩人就此开启了长达三十多年的战友情谊。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,黄克诚都在彭德怀直接领导下工作。
1930年7月的长沙战役,最能体现两人的关系。当时受李立三左倾路线影响,红三军团奉命攻打武汉。
彭德怀心里明白这不现实,武汉驻扎着国民党几万正规军,红军当时才一万多人,拿什么打?
但命令得执行啊,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打长沙。作战会议上,黄克诚时任红5军政委,他直接站起来提出反对意见,说这仗打不得,敌我力量悬殊太大。结果被在场的一帮人批得狗血淋头,说他右倾保守,职务当场就被撤了。
换一般人早就闭嘴了吧?
可黄克诚不,挨批后还要给上级写长信申明观点,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。这份执拗,这股不怕得罪人的劲头,给彭德怀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。
最后彭德怀还是决定打长沙,7月27日发起总攻。出乎所有人意料,这一仗居然打赢了,红军以一万多人对阵敌军两万多人,硬是把长沙拿下来了,占领了整整11天,俘虏敌人四千多人,缴获枪支七千多支。
黄克诚在多年后的回忆录里描述当时的场景,那叫一个震撼,彭德怀横刀立马守在浏阳河边,看见部队有混乱迹象,果断下令拆掉浮桥,切断退路,还传令各部队,有后退者一律军法从事格杀勿论。
这份魄力,这股狠劲,让黄克诚彻底服了,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位真正杰出的军事统帅。
003
1932年2月的赣州战役,更能看出两人的相处模式。赣州是江西的一座坚固城池,城墙高达十多米,守军有三万多人。
黄克诚时任红3军团第3师政委,他明确反对攻打这样的大城市,认为红军不擅长打攻坚战。等部队到了赣州城下,他实地勘察后发现城北三面环水,城墙坚固,地形对我军极为不利。
2月4日第一次攻击失败,伤亡了好几百人,他立马向军团部建议撤围,彭德怀没批准,说上级命令要坚决执行。
过了几天攻击还是不顺利,一连打了好几次都没进展,黄克诚急了,直接找到前线指挥所,当着彭德怀和其他指挥员的面劝退,甚至火气上来骂彭德怀是半立三路线,重蹈盲目攻城的覆辙。
想想看,当着一群师长、军长的面这么说话,搁别人早翻脸了。可彭德怀虽然当时脸色很难看,但也没因此记恨。
他作为前敌总指挥,不可能只听黄克诚一个人的意见,还得考虑整体战略。赣州战役一直打到3月7日,整整持续了33天,部队伤亡三千多人,始终没能攻破城防,最后只好撤围。战后总结会上,大家都以为彭德怀会批评黄克诚,结果俩人该咋相处还咋相处,一点芥蒂都没有。
黄克诚自己后来说得特别好,我们之间是争吵归争吵,吵过之后照样相处,毫不计较也不影响工作,这才是真正的革命同志关系。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交,为了工作可以当面争得面红耳赤,但绝不搞小动作、不记私仇。
第五次反围剿时期,1933年到1934年那段时间,德国军事顾问李德瞎指挥搞御敌于国门外那一套,要跟国民党军队搞阵地战、堡垒战。彭德怀率红三军团去打浒湾,那是抚州东面的一个小镇,敌人在那里修了几十座碉堡。红军硬攻了好几天,伤亡惨重,光是团以上干部就牺牲了十几个,最后实在顶不住只好撤出战斗。
彭德怀气得不行,给总部发电报要求改变战术,说这样打下去红军会被消耗光的。结果电报发出去,李德在总部开会时把彭德怀劈头盖脸批了一顿,说他畏惧困难、动摇军心。
回到军团部后,彭德怀看黄克诚不吭声,就批评他耍滑头,说你怎么不讲话。黄克诚叹了口气说得很实在,现在这个氛围不能随便讲话,稍不注意就可能被扣上右倾的帽子搞掉,只有你讲话还能起点作用,我们小人物说话没人听。彭德怀听完沉默了好一会,他明白黄克诚说的是实情。
1934年4月广昌战役时,李德非要在广昌跟国民党军队搞决战,集中六个师的兵力硬碰硬。彭德怀实在忍不住了,在指挥部里当面痛骂李德是图上作业的战术家,崽卖爷田心不痛,拿战士的生命当儿戏。他骂得那叫一个解气,把这些年的憋屈全发泄出来了。
彭德怀当时甚至把自己在湘军时期穿的旧军衣都带上了,准备骂完就去瑞金总部接受审判,大不了杀头。不过李德虽然洋洋得意,但也不敢真把战功赫赫、威望极高的彭德怀怎么样,只是记了他一笔。
回去后彭德怀又找黄克诚,批评他光在下面讲怪话、骂骂街有什么用,有意见应该当面提,杀头也不怕。黄克诚当时也火了,说那就杀我的头,我也不怕。两个倔脾气的人就这么杠上了。
过了一会,俩人都冷静下来,彭德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,苦笑着对黄克诚说,我们的头还是要留下来,以后才好清醒地干革命啊。
这话说得特别有深意,两个人都明白,活着比死更难,要保存实力等待转机。
004
彭德怀不光欣赏黄克诚,关键时刻还救过他的命。1931年第三次反围剿前后那段时间,苏区内部搞肃反扩大化,到处抓所谓的AB团。黄克诚时任红3师政委,有一次他看见几个保卫局的人要处决一批战士,这些战士都是跟着他从湘南一路打过来的老兵,黄克诚认识他们,知道他们都是可靠的同志。
他就站出来阻止,说这些人不是AB团,不能乱杀。结果保卫局的人恼羞成怒,反过来把黄克诚也当成AB团保护伞抓起来审查,关在一间黑屋子里,准备第二天就处决。
当时离处决就差几个小时了,生死就在一线之间。
是彭德怀及时得到消息赶到关押地点,火冒三丈地质问那些保卫人员,你们凭什么抓我的师政委,有什么证据?
他当时是红三军团副总指挥兼红5军军长,位高权重,那些人一看彭德怀亲自来保人,而且态度这么强硬,只好灰溜溜地把黄克诚放了。
经过一番交涉,黄克诚捡回了一条命。
这么大的救命之恩,彭德怀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,包括黄克诚本人。他觉得这是应该做的事,救自己的同志天经地义,不值得拿出来显摆。
直到1959年庐山会议,黄克诚因为支持彭德怀的意见也挨批,两人在走廊里碰面,彭德怀才偶然提起当年的事。
黄克诚当场就愣住了,眼眶都红了,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活到今天,彭老总当年救过自己的命。这份淡然,这种不求回报的品格,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君子之交淡如水。不邀功,不张扬,默默守护战友的安危,这种品格在那个风雨飘摇、人人自危的年代尤其难得,堪称高山仰止。
晚年时,1974年彭德怀被癌症折磨得奄奄一息,喉咙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了,说话都困难得要命。他还是断断续续用微弱的声音嘱咐侄女彭梅魁,代他去看望黄克诚,并特别交代把自己留下的那些军事书籍都送给我的好友黄克诚,说他用得上。
这些书是彭德怀一辈子的珍藏,包括不少战争年代保存下来的珍贵资料。黄克诚在给友人的信中也无限牵挂着彭德怀的身体状况,他晚年写回忆录时专门有一段写彭老总,就是那句让无数人泪目的话,据说彭德怀临死时曾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,我也曾几度梦见他。
短短二十几个字,读来却让人潸然泪下,那种穿越生死的情谊,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动人。
005
说实话,革命年代能有这样的友谊太不容易了。从1929年相识到1974年彭德怀去世,这份友谊持续了整整45年。
他们的情谊不是酒肉朋友那种吃吃喝喝的表面功夫,而是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建立起来的钢铁情谊。打仗时能为彼此挡子弹,长征路上相互扶持,政治斗争中能为对方说公道话,这份信任和默契,是用命换来的。
有统计显示,他们两人经历的大小战役加起来超过三百场,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,这种共同经历锻造出来的友情,旁人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分量。
更重要的是,他们的友情建立在共同理想信念之上。不是因为利益结合,也不是因为派系站队,而是真正认可彼此的人品、才能和对革命事业的忠诚。
彭德怀看重黄克诚的正直敢言、实事求是,知道这个人绝不会为了个人利益说假话。黄克诚敬佩彭德怀的果敢担当、爱兵如子,知道这个人把战士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
两个性格不同、背景迥异的人,一个出身行伍粗豪直爽,一个饱读诗书温文尔雅,却因为对革命事业的无限忠诚走到一起,这才是最牢固的纽带,这才是经得起任何风浪的情谊根基。
放在今天来看,这种友谊依然值得我们学习和思考。真正的朋友不是天天一起吃喝玩乐、推杯换盏的人,而是在关键时刻能说真话、办实事、靠得住的人。能在你飘飘然、得意忘形时泼冷水让你清醒,能在你落魄失意、众叛亲离时伸出援手拉你一把,这才是过命的交情,这才是值得珍惜一辈子的知己。
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很功利,有利益时一拥而上,没好处时作鸟兽散,真正能做到不计得失、推心置腹的朋友越来越少了。彭德怀和黄克诚用一生一世诠释了什么叫战友情深,什么叫生死之交,什么叫患难见真情。
他们的故事告诉我们,真正的友谊经得起时间考验,扛得住风浪洗礼。不需要花言巧语的海誓山盟,不需要刻意经营的人情往来,只要彼此信任、相互理解、共同为一个目标奋斗,这份情谊就能天长地久、牢不可破。
45年的风风雨雨,从战争年代到和平时期,从意气风发到垂垂老矣,这份情谊从未褪色,反而随着岁月沉淀越发醇厚。
这样的友情,不仅是个人的宝贵财富,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标杆,值得我们永远铭记和传承,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去追寻那种纯粹、高尚、经得起考验的真挚情谊。
史实来源:
黄克诚回忆录《黄克诚自述》,解放军出版社
《彭德怀传》,当代中国出版社
中央档案馆《红军长征》档案资料
《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战史》